寒冰消融是春水_第十一章 楚河汉界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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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十一章 楚河汉界 (第5/5页)

含意。我还年轻,各方面都缺乏经验,思想上也存在幼稚的地方,这是事实,我有自知之明。可是,我是个革命战士,永远追求真理服从组织领导,以献身四化建设为己任。我肩上的担子很重,需要党组织和党员同志们帮助,更需要书记你的支持。我决不会拿着厂长牌子来出风头争权力,如果同志们发现我的工作中,存在一丁点儿脱离组织原则或违反党规党纪的言行,都请你监督、捡查、批评、处分!”

    瞧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神情激动的表白,汤炳权自觉肚里消了些气,故意把语气缓转下来,提出这么个怪问题:“唔,别激动,别激动。小曾,我相信你这番话出于真心,可惜我是个有政治头脑而不容易动感情的人。出于对同事战友的关心,我最后还要问你一句:当个工厂的厂长,你的职责范围是什么呀?”

    曾有为激动之情尚未平息,无暇考究对方问话的深意,不加思索地回答:“别考我了。当个厂长,当然是指挥生产、领导企业管理喽。”

    “说的没错。”醉翁之意不在酒,汤炳权又玩起了棋盘上转弯抹角“将军”对方的把戏,以便探一探对方的实力水平:“但是,你进厂三个月,抓行政、抓工会、抓思想工作、抓青年工作,不该你管的事情管得那么宽;那么,有关你自身职责的事情呢?对厂里的生产和企业管理,怎么不打算打算呀?”

    “哎呀,老汤,你这个问题提得正是时候!”谁知,汤炳权这一问,却使曾有为从迷雾中脱身,瞬间眼明脑清,一扫刚才那副激愤和委屈之状,眉开眼笑地拍拍脑门,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叠用上等稿笺纸书写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本子,庄重地递了过去:“我差点忘了,今天上门来作客,本来就想跟你谈这个重要事情的!”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汤炳权接过这个本子,不知是什么材料,一时愣住了。

    曾有为神情振奋地回答:“在各个车间蹲点三个月,我可没白吃饭。根据厂里各项产品的生产状况和厂部、车间二级企业管理上的现状,按照党的三中全会精神,我拟订了一个企业整顿和改革的方案,先交给你看看,同你通通气,征求一下你的意见,然后提交厂党委讨论研究。”

    汤炳权原以为曾有为处处标新立异,不过是凭借自己的文化才能出头露脸,不知天高地厚,一时的胡乱作为而巳;在砖瓦生产和企业管理的业务工作上,毕竟是个外行,入门既难,精通更非易事。因此,他刚才施展一连串诡谲的问话,便是巧借“政冶打压业务”之惯行伎俩聊作奚落,建立自身党委书记的至高权威。岜料,眼前这位初次交锋的年轻厂长,上任伊始,还只在车间蹲点转悠了三个月,竟然声言拿出了什么“企业整顿和改革方案”,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,使他大吃一惊。怀着好奇心,他冷冷地接来那份方案,信手翻了开来,见有那么厚厚的一叠,无心细读,只是顺序粗粗地浏览了几页。不看则已,一看骇然——用不着去详细阅读那些头头是道的内容,只要瞄一瞄那开首目录下的十条赫然醒目的大标题,那新鲜的提法、那大胆的设想,足以让他触目惊心。

    金无足赤人无完人。人之在世,既便再能干再老练的雄杰奇才,当其突然接触到自己未曾设想过的新鲜事物的那一刻,也免不掉出现思绪迷乱举止失措的窘态。此刻,汤炳权的神情正处在这样的状态中,他一边翻看曾有为的陌生笔迹,不时微微抬眼,用惶乱的目光瞅瞅坐在一旁喝茶的年轻人,内心浮现一种万难表述的复杂感觉。

    沉默。紧张气氛中出现的一阵沉默。在这阵沉默的后边,主客之间还会出现什么奇怪景状呢?曾有为在紧张地等待着。

    既不愿瞩目,又欲罢不甘,汤炳权还是从头翻页,粗粗阅读那每个章节前头的大字标题,足足翻阅了五分钟,才“啪”地一声合上文本。他阴沉着脸,竭力掩饰那剧忌盛怒的异常心情,本想尽量把话说得从容些,可惜身不由己,一时间口齿失灵辞不达意:“哎呀,小曾,真看你不出!有本事!有胆量!进厂才三个月,就搞出这么个整顿改革方案,雄心勃勃才高志大嘛!……”

    看脸色,反应明显不妙;听口气,又褒贬难分。曾有为疑惑不解,急切地问:“老汤,我这方案怎么样?你有什么看法?”

    汤炳权的脑子象受到电击,颤颤悠悠,一时还没从混沌的状态中恢复清醒,只是微微摇了摇头,似答非答地说:“唔,唔,要我谈看法,难说,难说呀!你那方案写了几十页纸,一下子看不过来呀。唔,看不看都一样,光凭你那十条大标题就够扎眼啦!让我怎么说呢?脱离政治违背历史,异想天开嘛!”

    原来如此评价!一番心血横遭冷落,曾有为脑子嗡嗡作响,不由得又激动起来:“怎么,你真是这样看问题?我做的方案,难道没有理论根据?难道没有实现可能?难道不符合三中全会精神?”

    “不,不,你不用急!成本册子,我还没仔细阅读,具体的想法根本无从谈起。”一来是事出突然,确难表态;二来是习惯使然,未经深思熟虑之事向来不随便决断。汤炳权接着用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决意收场:“不过,凭我的预感,你这个方案,即便拿到党委会上去,十之八九难以通行!”

    书记的否定之意已明,曾有为反倒镇静下来,说:“党的三中全会召开之后,全国各地各条战线都在掀起改革开放的大浪潮,工厂企业的整顿和改革是大势所趋,我这三个月的努力总不至于心血白费吧!”

    汤炳权脸色冷漠,语含讽刺地扔下一句好听之言:“小曾,但愿我的预言不合现实,但愿你马到成功。想当个革新家,不要怕碰壁嘛!”

    曾有为不相信汤炳权一个人能代表党心民意,不相信厂党委一班子人会反对企业改革,不相信自己绞尽脑汁的锐意追求会成一纸空文,说话的口气变得坚定异常:“既然敢想敢说,就该敢作敢为!方案既然搞出来了,就让它见见世面。咱们这就说定,请你及时召集党委会议,成与不成,试试看吧。”

    “行呀。方案先留在我这儿,让我仔细研究研究,明天,我跟党办主任小张碰个头,定个日子召开党委会,专题审议。”

    此肘,主客两个同时感觉到,互相缺乏共同语言,会面该是结束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“好吧。时候不早,我该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别急嘛。再坐会儿,在这里吃晚饭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。老母亲双目失明,妻子正在上班,我得赶回去烧晚饭。”

    “唔,孝子贤夫嘛!既然如此,我就不好留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咱们是同事战友,不用客气。”

    曾有为从沙发上站起来告辞,汤炳权起身送客。相见时热别时冷,主客两个默默地走出客厅,跨出屋门步向庭院。

    走到院门口,曾有为请汤炳权留步,出其不意地倒出憋在肚里的一句闷话:“老汤,我这个人直肠直肚,心里有话藏不住。从我俩的谈话里,我总感觉到,你看事情的眼光,好象还停留在文革时期的老习惯上,能不能向前看看呢?也许,咱俩接触不多,我对你还了解不深,这个感觉不一定切合实际,供你参考吧。”

    如闻雷声震耳,汤炳权倒抽一口冷气,脸色更加难看,好不容易稳住神态:“唔……,有意见当面提,好嘛!忠言逆耳利于行,有则改之,无则加勉吧!”

    厂长同书记的首次正式聚会,就这样不欢而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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