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9、四姊妹 (第2/2页)
可算舒口气了。”听至此处,恰如收尾,茶已尽。 出楼馆,见棕榈色石桥腾起在不远处,似高空霓虹。行走其上,两侧雕栏稍显磨损,流露光阴的痕迹。恍惚觉得岁月撑一支竹篙,渐行渐远。犹忆得细雨亲昵肌肤时的惹人开怀,从头顶润入脚尖。伫于轻烟淡水,许愿繁华都消散,只在这一人一水间,忘记日子总要走到尽头,生命若能留在由无数片刻拼凑的永恒里化为灰烬,也是幸福。澈踽踽独行,不敢相信脚下正走在真实的梦里。那个幻境泛起粼粼波光,碧泉边缘波荡开缕缕觳纹。而嬉闹的柳枝,时而翩跹水面,时而醉眼欢畅。好像山外的古寺梵音,从石缝间流淌,在青瓦畔回旋。似诉一席别愁,伴离人入睡。青青河边草,绵绵思远道。寻了处亭台歇息,拿出纸笔寄封家书是此刻的耽误之急。只惜亭台曲径,却无半点花影。仅三五片碎叶,透着微凉。既无香远益清,难怪少有逗留。也是,谁不愿沉醉在香气撩人的幽梦呢。正叹息遗憾,悄自勾染着几幅绿水微波图于脑海。澄蓝、青黛调匀底色,再缀满柔光,如同整个太阳种在纸上。或许太阳底端总有个宝物隐藏起来,否则是从何时何处走来的光彩。伊人如玉。本属美景,不知怎的偏是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”脱落唇边。感慨系之,久久凝视,顿感似曾相识。又经细想,确是何家姊妹中出现的面庞。依稀仍存印象,大抵站在簪花姑娘旁,当时身穿黄色。她朝这边投来一眼,便匆匆走过,步态轻柔如云,仿佛下过雪的流光,象牙裙外另罩层薄薄的桂纱。铺开沾满桂香的纸笺,提笔写尽相思。如果没有父母cao劳的一生所作,又怎会有儿女们贪婪享受的诸多自由。澈私心想着:若半年后仍旧无所事事,便往返归家。 酌酒一杯家万里。师傅酿得酒比这股香浓烈得多,那是种仅仅闻之就能看到醉后窘态的魔幻现实感,会令不胜酒力的人生畏。然而这阵子久久未央的香气,离此并不远。从云裳花容的匾额下飘出,气息过于淡,更近茶味。像是与世隔绝的庇护所,真实里的酒家。它从最初的落笔就开始追随,直到字迹的线条拼接成如酒器般模样,引得视线于模糊处印出师傅的脸,才最终像一张标签,贴进结尾的问候。大约那位姑娘便是转进里屋,澈记起门前标志性的两棵坠满红丝带的祈福树,其中有条出自她手。只是挂条颇多,实在无法挨个读罢,否则他真想看看娟秀小字都写了多少难为人道的秘密。《清平调》有云: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坐在临近窗口的位置,思量瑶台因何而存在。倘若恰逢静夜,更应别有滋味。
待冥想间歇,目光又同她不期而遇。点头微笑时,对方却显得神色茫然。定晴细看,的确是白衣翩然。女子似去楼上寻人,约过半柱香,又扶梯而下,手中多了柄白底蓝花的伞。那支红玉簪色泽鲜亮,随仓促的步履来回摇摆。澈朝顶楼瞥了几眼,除去偶尔响起的爽朗笑声,再无其它迹象。男人的嗓音浑厚,女人的因杂乱而难辨是几重奏。他疑惑不解,房中诸客是为何事竟如此欢腾。尽管不自觉的浮现出片刻的不雅场景,却怎么也无法将其与何家姊妹相联。因此既不询问,也不打算亲自调查真相,这样至少可以保留在遗憾未被打破前所持有的希冀。客栈四周湿气氤氲,避雨之人络绎不绝。阴沉的光景,男女聚于同室欢闹一番,许是朋友相会,许是家人团圆,实属正常。反倒是自己的所思太过复杂,他开始进行反省。 “雨水过后总免不得一场凉,快披上衣服。”男子发出温柔的关切声。消瘦的脸庞,轮廓清晰。在其修长的臂膀下,躲着个盲童,较之更显单薄。“明日又要去学校,我不想去。”男孩垂头丧气道。父亲有些诧异,“为什么?你不是很喜欢和小朋友们玩儿吗?”“可他们总用手指在我的脸上抓来抓去,真的好疼呀。你看,看这里,被长指甲划破的伤口,还有这里。”他嘟起小嘴连连抱怨。男人面露疼惜,偷偷抹去眼泪,强忍哭音,生怕孩子因此而难过。“乖,听话,怎么能不上学呢。来,爸爸给揉揉,小朋友们是喜欢你,你别把他们当敌人。”父子俩陷入沉默,彼此偎依,就如当年澈被欺负时靠在师傅怀里一样。无论楼上的喜,或眼前的悲,都是生命的常态,要用感情来维持原本无序的生活。 古语曰:家书抵万金。酒已喝过,也找好了落脚处,只待寄过信便可打听下附近是否有可做的差事。换一身靛蓝色直襟长衫,腰束蛛纹带,整个人看起来又俊朗许多。临行前父亲特意托亲戚赶制出来,价格可不便宜,为的是在外别有失颜面。父母宁肯节衣缩食,也断不能让孩子低人一等,尤其在背井离乡时。 昂首阔步于林荫,晓风拂叶而过,景明之致盎然。回廊缠绕,再度不期而遇。这次换对方先报以微笑。“请问姑娘刚才可有去云想花容?”澈迫不及待地问。被这突然一问,她亦有些不知所措,忙摆手道:“不曾。”不曾?可明明是面前的白衣翩翩,且近看衣摆处,缀满不规则的白玉石,周围绣有玫瑰细纹,又用鹅黄镶嵌其间。领口的青黛披肩,茉莉幽香四起。“我们见过吗?”“见过,就在刚才。”她肯定地答道。“那就奇怪了,怎么会有如此奇妙的事。”“什么?”被澈莫名的言辞,惹来一头雾水。“除你之外我又遇见一位同你容貌相似的,许是你的姊妹吧。”突然恍然大悟,何府可是有四千金呢。她这才听明白,忍俊不禁道:“我们姐妹素来喜欢穿戴一样,时时会闹出乱子。”女孩莞尔含笑的模样尤其动人。见澈手拿信笺,“要去寄信?”自觉不该再打扰,“快去吧,别误了事才好。”于是拜别,“仓促搅扰实在抱歉,多保重。”留下呆在原地的她和意犹未尽的冲动。如果表面无言,仅凭心底的澎湃是否依旧能心有灵犀?激情会有保质期,那么心动呢?一见钟情是种爱,涌动的心绪又能维持多久。那么错过呢?擦肩而过大约是种错。换个角度,痛也能成爱。细水长流最是福,不必多言多语,陪伴尤为珍贵,像父母之间朝夕相伴的情愫便觉得幸福。放弃那些瞬间的心动吧,至少现在卑微的你还不配拥有,澈告诫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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