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樽记_第一百二十四章 仁与刀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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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仁与刀 (第2/2页)

羞恶之心,正是建立在这如屡薄冰的敬畏之上。因而弟子以为,道德与刑锯乃治国之两翼,无可偏废。唯有两翼并驾齐驱,鹏鸟方能扶摇直上青天。仁德与刑锯交替并行,软硬兼施,猛以济宽,宽以济猛,民方有耻且格。”

    “仁德与刑锯交替?那是否可以理解为——抽他一鞭子,再喂他些草料?”

    曾参一拂袖,怒声呵斥道:“你这是把庶民百姓当家畜养!百姓在你眼里,不过是耕犁的工具,看来你不仅未理解昨日的授课,连儒家修身治世的宗旨精神都不曾习得!”

    “弟子并未完全否定仁政!”少年争辩道,“子曰凡事过犹不及。仁政走到头,乃是人情泛滥,方寸失守。弟子只是觉得,孔子不该全盘否定法度与刑锯的意义。先王创此二者,非用以做摆设而已,其间必有特定殊用。”

    曾参语气阴沉下来:“你口口声声叫嚷着刑锯,你可曾目睹受刑之状?鲜血淋漓,生不如死。在你说‘刑锯’二字以前,不妨先将这些刑罚加在你自己身上,以便充分体会这两个字的分量!”

    “可是夫子,我等谈论治国,无非是站在国君的立场上进行考量。吾治国,非治民。”

    “治国即是治民,民得治则一国得治。”

    “以天下观之,个人安危实在过于渺小,本可略去不看。”

    “仁政本应播及天下所有黎民百姓,略去一人,仁政也就失去了它的意义。”

    “国君试图将仁德遍及天下苍生百姓,此无异于痴人说梦。打渔也有漏网之鱼,更何况天下众生?但必须牢牢抓住大体纲要,政权方才不会分崩离析!”

    “沉玉!”旁边弟子急得直拽他,“你疯啦!敢跟夫子对着干!”

    之前还在幸灾乐祸掩嘴笑的那干弟子也不笑了,此时此刻,他们只觉一点也笑不出来。真的一点也不好笑。

    曾参冷睨着他,语气生硬:“你若执意站到孔子的对立面,老夫亦无话可说,只是你既入了儒家之门,便收起这些悖逆我门的言论,花点心思听课!”

    他气得一拂袖,“接着讲今日的课!”便没有再理睬吴起。

    满座哗然,余下弟子自然再无心思听课。

    “沉玉,夫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,干嘛顶撞他?哎,幸好夫子忘性大,不记仇,要不然你可就完了!”

    吴起不屑地冷哼一声,坐下了。

    “沉玉……”

    “沉玉……”

    多么久远的名字,沧海桑田,白驹过隙,好久都未有人唤过了他沉玉了,久得连他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。

    “你为何如此乖僻?大家同时儒家门徒,一起求学问道,可算作是同窗好友,为何拒绝与他们交流?”曾参满脸严肃。

    “老夫知道你志在为官,料想着有一日能出人头地、光宗耀祖,那你也该晓得官场交际的重要性。要知道但凡占据朝堂半壁江山的,基本都是几朝下来的元老人物,声名大,年纪也大,仗着他们的年岁,好好傲着哩!你跟你那几个同辈尚无法相处,又怎么指望能跟朝中的老冬烘处得好?你年纪轻轻,资质尚浅,于朝中又无显赫靠山,若再对那些老家伙冷眼相待,他们要打压你乃是易如反掌。可别怪夫子没给你提过醒,朝堂之险远胜江湖,到时候你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!”

    “多谢夫子提点。”吴起恭敬地拱手作揖,向曾参行了个大礼,“夫子所言弟子明白。弟子虽出身寒微,却并非乡野莽夫之辈,自然也明白朝中的个中隐规。但这些弟子于我并未存有利害关系,更无竞争关系,我自然无须刻意讨好之。至于入了朝,淌这朝堂的浑水,弟子自会倍加注意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管同窗之谊为讨好?不过是平辈之间相互交好,在你这儿却兀自变了味儿,变成了刻意讨好。难道于你而言,人与人之间仅仅存有利益纷争,而无半点真情实意?”曾参的语气有了一丝怒意。

    “夫子会错意了。”吴起淡笑两声,“弟子并无此意,只觉得这些交往虚而无用,徒费口舌罢了,还不如阿谀奉承来得实在。实不相瞒,在弟子功成名就之前,弟子连一句话也不想说,因为这话没分量,说了也纯当是虚言妄语,没人会真的当回事,倒不如把这图费口舌的时间腾出来,温习温习课本。只有权势在手,一朝发令而天下风雨,这样的话语才是有分量的,难道不是这样吗夫子?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跟人交往,是种不必要的困扰?”

    “既然人与人无法通过交际达成共识,又何须劳费口舌?”

    曾参摇了摇头,无奈地叹气:“老夫并未会错意。你太过激进,又过于功利冷酷——若此番言语皆是无用之语,敢问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真正讲得有用之语?就因为寒暄之语虚而无用,天下庶人都得噤声不成?你若执意秉承这种想法,老夫当然也拿你没办法,不过奉劝你一句。你若继续一意孤行,总有一日会因此而流血的。”

    吴起轻慢地笑了笑,云淡风轻,“无妨,弟子不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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