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九章 花落 (第2/2页)
阴风吹过,屈宜臼面色一僵。 申不害叹了口气,神色惋惜道:“老夫此番也是万般不得已啊,实在经不住他们的怨诉和乞求,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赶来郢都城,清理门户。” 他说话的语调虽是柔和而平静的,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刀锋还要冷酷无情。顷刻间,一股战栗的杀意陡然自他体内蔓延开来,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天地,跟从他的一众弟子纷纷向后退去,唯恐被这杀气的余威波及。 大难临头,吴起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,波澜不惊,好像在和申不害闲聊家常般随意。 “我看你这法家,倒可以改名为狗窝了。”他淡淡地揶揄道。 “你放肆!”屈宜臼勃然大怒,“你这个叛徒,竟敢玷污法家的名声!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,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!” 宽大的黑袍在寒风中猎猎飞舞,申不害阴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厉弧度,“狗窝?哼!真是新鲜的称谓,既然你觉得我大法家是座狗窝,那老夫今日便让你好好欣赏欣赏,法家新收的好狗。” 他缓缓转过身去,对着身后稀稀拉拉的人群拍了拍手,“都出来吧,我的小狗儿们,带着你们的小狗仔出来吧!” “桑柔,桑柔,相信我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云樗蹲在血泊里,轻声安慰着桑柔。与其说是在安慰桑柔,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。 “想想看,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呢!北岭雪国,西域朔漠,南溟天池,咱们说好了一起去的,怎么会去不了呢?相信我,你一定会没事的,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日的……” 桑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。她那一双艳丽的美目直勾勾凝视着云樗,脸色惨白,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,似乎想要笑一笑,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。
云樗崩溃了。 “桑柔,你不能死!我……我们不想带着遗憾远行!若是没了你,我们接下来的旅程也就没了意义,我们的余生都将在你的阴影中度过!所以你就算是为了我们,也千万不能死!” 痛。一股钻心的痛苦席卷长鱼酒全身。谁都害怕遗憾,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生命中留下遗憾,但有时候人却不得不面对遗憾,不得不带着遗憾走完生命的全程,最后深切地意识到,原来遗憾才是生命的主旋律。 长鱼酒低下头,柔声问道: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痛吗?” 桑柔点了点头。 她挣扎着抬起颤抖额手,想要触碰长鱼酒的脸颊,可是她已经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。纤纤素手在半空中巍巍颤抖了片刻,又垂落在地。 长鱼酒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躯体正渐渐变得僵硬、冰冷,那是生命正在慢慢流逝的声音。一切生命的繁华即将落下帷幕,就像浮华盛宴终究酒阑人散,盛大的祭典终究笙歌落尽,繁华过后悄然无痕。 “桑柔,你,你听我说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拼尽全力维护着神智的清明,但清明的神智已经维持不了多久。琴弦已经断了,回光返照终究只是暂时的,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,而他必须赶在风暴到来之前作最后的诀别。 “你听我说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柔声对桑柔呢喃低语。 桑柔用温柔恬静的目光注视着他,一双美目中仿佛有千万烂漫山花。 “桑柔,我爱你,真的爱你,今生今世,你……你可愿做我长鱼酒的妻?” 繁华盛宴的最后,他却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般手足无措。泪水从云樗的眼角淌落,他双手捂脸无声地啜泣着,双肩剧烈颤抖个不停。 “桑柔,你可愿意?”长鱼酒柔声低语道,“今生今世,你可愿意嫁于我长鱼酒为妻?” 桑柔依旧恬静地注视着他,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,也没有任何其他表示。长鱼酒敏锐地注意到,她那一双美艳的眼眸已经没有了焦距,眼中烂漫山花已尽数凋零,星辰坠落天际,只余一片灰茫的荒原。 长鱼酒茫然地伫立在荒原上,环顾四下,皆是茫茫一片,四面八方混沌若鸿蒙初生,看不见前路,也看不见来时的脚印。 他使劲地摇了摇桑柔。 “桑柔,你听得见吗?桑柔!桑柔!” 她的双臂垂落了下来,任凭长鱼酒如何使劲摇晃她、呼喊她的名字,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反应。 她那一双眸子依旧睁着看向长鱼酒,好像仍然留存一丝不甘,或是对人世的留恋。长鱼酒伸出手,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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